我萬萬沒有想到，會從一部南韓紀錄片、李忠烈執導的《牛鈴之聲》（Old Partner），切實體會到農人不吃牛的緣由。這樣的陳述不是出於對南韓電影的嗤之以鼻，而是驚嘆故事跨越國界的力量。《牛鈴之聲》以一隻40歲老牛、一對80歲老農夫婦的晚年生活，映照出韓國傳統價值的凋零，包括農業與生活型態。畢竟，現代的農夫都用機器耕作、收成了，誰還會以水牛代勞？不過，這部片最動人的，是刻劃出人與牛、人與人之間的羈絆，感情真摯動人，令我數度落淚。
《牛鈴之聲》的畫面十分有故事性，對比強烈，層次豐富，人與牛、快與慢、年輕與衰老、寵物與夥伴、美國牛與韓國土牛、傳統與現代、耕耘機與耕牛，而「牛鈴之聲」貫穿全片，噹噹噹的聲音劃破寂靜，與城市的喧囂與人聲形成對比。
從這部紀錄片，讓我這個都市小孩真真切切體會到農人為何不吃牛，水牛是農家盡忠職守的工作夥伴，日也做、夜也做，全年無休毫無怨言，人與牛之間的深厚情誼，是超越對寵物的愛，和父母對兒女的無私奉獻有得拼，套句影片裡的話是「比生兒子還划算」 。的確，比起各自成家立業、遠走高飛的兒女們，養40年來不離不棄的老牛，真的划算多了。
「划算」就講到利益，說到底種田也是為了生活，因此當牛走不動了，人也耕不動了，賣牛成了不捨的抉擇。老農夫的頑固、遲疑與後悔，在市集喊價過程中，一覽無遺，250萬不賣，500萬不賣，用金錢衡量40年的奉獻怎麼夠？即使經濟與健康面臨衝擊，即時迫於無奈要「出賣」夥伴，當老夥伴被當眾羞辱、被眾人嫌棄，老農夫還是會挺身而出，畢竟，老牛是陪了大半輩子的老伴阿，是old partner，怎肯賤價出售？倒是沒有感情基礎的小牛，沒多久就賣了。
除了牛鈴噹噹的聲音，影片口白其實大多出自老婆婆之口，多虧了她的「雜念」，讓整部片的情感流動了起來，更多了份自嘲的喜感。老婆婆老愛把自己和牛相比，愛吃牛的飛醋，一直嚷嚷著「命苦」，年輕時嫁錯了人，老公竟然對牛比對人還好。但是，家裡出事老婆婆還是甘願「受罪」（當然是邊罵邊做），老牛彷彿是她多年的知心好友，藉著「對牛彈琴」時大吐苦水「你也跟我一樣命苦阿。」
老農婦是那一代農家媳婦的縮影，吃了一輩子苦，就為了支持老公、栽培孩子，心裡有許多說不出的委屈。她的嘮叨真的很煩人，但是念歸念，其實還是很愛丈夫與老牛的，她對老公的體貼、對老牛的憐惜，真是可愛的沒話說！就讓我替這一對冤家點一首歌，鄭進一作詞作曲、江慧演唱的台語歌「家後」（老婆/妻子的意思），這首歌來描述老農婦與老牛的內心世界，真是再貼切不過了。
要說我不喜歡《牛鈴之聲》的地方，就是在接近片尾的關鍵時刻，導演下的配樂太煽情了，我反而干擾了整片醞釀的情緒，此時無聲勝有聲，如果一片寂靜，對比貫穿整場的牛鈴之聲，應該會更有力量吧！
老農夫的寡言、老農婦的絮叨、老牛的體衰，好似江河日下的傳統農業，遲早會被嫌棄，完全被機器耕作取代，老一輩的人事物終將一去不復反.，我想，導演李忠烈想要紀錄下的，是對過去一種不捨但又無可奈何的追憶。
【後記】這類動物電影是我的死穴，我自己盡量少看，因為每看必哭阿…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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